那年,他28岁,在城市中生活。却在某天因为一首诗的残篇,穿越茫茫大海,来到帕努斯,这个远洋海岛上的盲人之城:
“为了寻找你,
我无数次回到那个夏夜。
回到那被瘦弱的芦苇、
潮湿的晚风、
和远处时隐时现的
漫天沙叶
包裹的空间。
那时你的声音,
从静默中浮现,
轻盈
如夜空的游丝,
清凉如细雨,
于我却还陌生。
而今……”
一路向东南,去海洋中心寻找这座盲人之城。那时,对帕努斯的认识,除了它大概的地理位置、这首不知道怎么流传到岛外的诗,还有一个传说。据说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不小心在东南的某个海岛上留了一条缝。于是在漫长的时间里,这座海岛都被黑暗覆盖。盘古发现这个倏忽时,时间在人间已经过了数千万年,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清晨,光明才第一次降临在帕努斯的上空。可惜为时已晚,漫长的黑暗使岛上的原住民适应了没有光的生活,这座岛上的所有生物都没能进化出能够看见光的能力。所以虽然他们和岛外的人们长相类似,但眼睛仅仅被他们当做打开和关闭意识的门。
每一个初来帕努斯的人,包括他,在登岛之后,无不被这个完全由盲人建立的文明所惊叹。人们无法想象帕努斯人如何在完全失明的情况下将它的文明延续至今,建立了村庄、城市,划分了海岛的各个区域,井然有序地在海岛上生产和生活。为了出行方便,帕努斯人还在海岛的各处修建了轨道,建造了有轨公交、有轨小汽车、有轨火车等满足各种需求的出行工具。在没有轨道的地方,道路被统一规划,路上到处可见辅助人们行走的体感指引、语音提示、和路面的凸起等等。事实上,帕努斯的科学非常发达。在帕努斯的民间传说里,他们把第一个识认阳光的人叫做“洛斯勒”,这在帕努斯语中有“神启者”、“神谕者”的意思。在洛斯勒之前,人们只是对阳光有模糊的认知,知道有一种能够给他们温暖的东西,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并且每隔一段时间会持续消失,随后寒冷降临,很久之后它才会重新出现,驱赶寒冷。人们把这给人温暖的东西称作“洛”,认为它是遥远世界守护他们的天神。洛斯勒通过发现阴影,识认了阳光。据说他在某次伸手时发现落在自己身上的热量可以通过遮挡转移到手上。于是他做了大胆的假设,随即在一个空旷的野外找到一颗树,在他绕着这棵树行走的时候,他发现热量时而被遮挡,时而落到他身上。他通过行走划定了热量消失的区域,把这片区域叫做“尼洛”,“尼”是古帕努斯语的否定词,“尼洛”即意为“非神”。从对这片阴影区域的研究中,他断言在未知远处存在一个热源,热源以直线的形式降临到人间,它被遮挡的地方,就形成了“尼洛”。随后,他又通过对阴影的进一步研究,更精确地区分出“一天”这样的时间单位,并把每天粗略地划分成三部分,大致等同我们现在所说的“上午”、“下午”和“晚上”(帕努斯的时间单位被后人进一步精细化,后来也精细到类似岛外“秒”的单位,不过帕努斯把最小的单位叫做“米”,意为心,大概是一个普通人心跳一次所经历的时间)。洛斯勒对阳光和阴影的发现、以及对时间的划分,极大地帮助了帕努斯人民的生产和生活。他后来还进一步系统地总结了对周遭万物进行识认的方法,关于这套方法虽然没有相关记载,但考古资料表明帕努斯的科技在很早时便得到了快速的发展,人们通过科学的识认方法,很早就对整个小岛以及它的自然资源有了充分的探索,和合理的利用。
洛斯勒对阳光的发现,被认为是前文明时期开始的标志。在那之后的几万年里,伴随着科学的进一步发展和帕努斯文明的扩张,帕努斯逐渐有了相对完备的语言体系,这包含了可用于记载的盲文、统一的发音规则、由基础音节构成的词根、由词根和其他音节组成的各类单词、完善的语法规则等等。这套完备的语言体系还要归功于公元前587年统一了帕努斯的帝王,洛立斯。立斯王朝存在了1968年,是帕努斯存在时间最久的王朝。语言系统的完备帮助人们更快得建立了成熟的思维方式,再加上立斯各代帝王的大力支持,数学、物理学、化学这样依靠抽象思维的自然科学,在立斯王朝获得了飞速的发展。立斯王朝也借助自然科学带来的生产力实现了空前的繁荣。据有关史料记载,鼎盛时期的立斯王朝和现在人们所看到的帕努斯已无二致。如今地面上帮助行走的辅助工具、出行工具、街道边的房屋、人们的生活用品等等,绝大多数在立斯王朝已经存在。后来的许多新兴科技,无非是对之前已有技术的整合和打磨,整体上没有太多变化。
物质生活的空前繁荣自然推动了其他方面的发展。
“而今它们更像藏在我内心的
轻语
在远处的回响。
将夜之静谧,
还给无岸之海,
无形之树,
无往之风。
或许无尽的夏夜,
早就把我消融,
使我变成了你的梦,
抑或是使你变成了我的。
于是我从自己梦境的边缘,
模糊地将你识认。
无数爱语,
在我们的梦境中,
以夏季风,
和海浪的形式永存。”